棉花

送给最好的李泽言。

-正文-

　　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途经街道上的霓虹依然散发着夜的光彩，却也遮掩不住将近午夜的寒风冷冽。司机把车停好之后就走了，李泽言下了车，却没有径直上楼，反而是在楼下站了一会儿。

　　——从旁边花园的树影里，慢慢地走出一个人来，米白的外套在这样黑的夜里看起来白得发惨。

　　“晚上好。”

　　那个人却好像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出现有什么问题一样，用仿佛是中午十二点相遇在食堂门口的语气一样，和他打招呼。

　　“……晚上好。”李泽言习惯性地回了一句，心里却不自觉地叹了口气，他往楼上走，那个人也跟着他，一起进了家门。

　　

　　经过精心设计的灯群，只需要一个开关，瞬间就点亮了整个房间。李泽言把外套脱下来，挂在衣帽架上，智能家居系统也同时启动，房间里的温度变得非常舒适又宜人，一下子就和外面的寒冷隔绝了两个世界。

　　李泽言把窗帘拉好，趿着拖鞋踱步到沙发边坐下，又把手机掏出来插上电，一下子亮起来的屏幕又很快地黯淡下去，显示出紧急充电的字样。

　　“给你。”

　　一杯颜色怪异的茶被端在了他的面前，杯子倒是他自己常用的那个。

　　李泽言抬眼看过去，许墨正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抱着一个沙发靠垫，脚上都换好了白色的棉拖鞋。

　　有点搞不清楚这到底是谁的家了。

　　“这是什么？”李泽言皱着眉头拿起那杯诡异的茶，闻了闻，感觉味道不太好。

　　“解酒汤。”许墨抱着的靠垫是和沙发一套的，一黑一白的两个，他抱着那个黑的，“不过不是现煮的，速溶冲开的。”

　　“只有这个比较快。”他还又补充了一句。

　　李泽言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买过这种解酒汤，而且还是速溶的，但是许墨没有开口，只是用一种很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谢了。”李泽言却偏偏不问，他拿起来抿了一口，果然很难喝，不过他还是咽了下去。

　　充了几分钟电的手机终于有了开机的电量，重新散发出白色的电源光，短暂的开机动画之后，就又开始小幅度的震动。

　　李泽言看着屏幕上不断刷屏滚过的新的消息提示，把手机就放置在那里，看着它不断地叮叮咚咚，许墨也在一边看着，李泽言期间还努力把解酒汤都喝光了，许墨还露出了一点褒奖的笑意。

　　然后两个人就这样看了好一会儿手机的单独表演，差不多有十多分钟之久，那一阵信息的洪流才稍稍微弱下来，明明一直充着电的手机，电量格的显示还停留在红色。

　　“真壮观。”许墨这才出声感叹。

　　“你过来就为了说这个？”李泽言却给了许墨一个相当刻薄的回复，他打开手机，随便扫了几眼，果然都是各种投资人对他发过来的生日祝福还有邀请。

　　已经被怼得很习惯的许墨忍不住笑了笑，他等到李泽言把手机放下，才向对方说，“生日快乐。”

　　李泽言没说话，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头，似乎想说什么。

　　但仅仅一句“生日快乐”应该也没有什么好挑毛病的吧……

　　“幼稚，敷衍，没有新意。”可是李泽言却毫不留情地给许墨来了个三连击，不对，还补了一刀，“没有文采。”

　　李泽言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划，然后递给许墨看，还连着电源线的手机不能伸很远，许墨还得凑近了看，李泽言身上的红酒香味一下子就很明显。

　　缭绕的香气似雾一般，无色又无形地迎着人来，又一下子扑了过去，竟不知是身处其中，还是已经与其错过，细闻却又带着微醺的醉意。

　　许墨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手机屏幕上，呈现在他眼前的是很照顾人视力的加大加粗字体，并且还有彩色。写的是……

　　“恭祝英明神武英伟不凡英俊潇洒英才盖世英雄本色五英荟萃的李大总裁生日快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很长的一条短信，李泽言还很好心地往下划了划，方便许墨看完这一条。许墨不自觉念了出来，那种尴尬的祝福气氛一下子又充斥在了房间里。

　　“我觉得这样下去，你封神指日可待。”许墨很客观地说，“没准他们还会在家里供奉你的牌位，逢年过节都要给你烧烧香什么的。”

　　“那就不必了！”李泽言一下子脸色发黑，“就连这个都不必！”他指了指手机，已经是十一点出头了，但还是有人发送生日祝福过来。

　　“所以如果你也只是为了走这个过场，也没必要。”李泽言重新烧了壶茶，慢慢地沏了一杯，“天也挺晚的，不用在我家楼下……等我。”

　　李泽言差点说成“蹲点”，感觉太怪异，又还是改了口。

　　“可是我又没有你家的钥匙。”在李泽言说话之前，许墨一下子拦住他，“不是，我今天来不是和你说这个的。我知道今天是你生日，我也知道会有很多人会庆祝你的生日，会有很多人给你送礼物，把你夸上天……”

　　还会有很多的邀请，很多的宴会，很多很多，多到用卡车拉的礼物。

　　“但是我想见见你。”许墨握着李泽言的手说，“其实不止是今天，每天我都想见见你。而今天，你的生日……我也想让你见到我。”

　　许墨的手很温，而李泽言的掌心是滚烫的，也许是因为喝过酒，又喝了热乎乎的解酒汤，房间里的温度，也很暖和。

　　许墨一点点地把对方的手指抚平，又握住，“不是为了走过场而已，不是为了‘必须庆祝’而庆祝，只是因为今天对你而言，是很特殊的日子。所以我就想，你会不会也想见到我呢？”

　　李泽言没有想到许墨会说这么多，一下子窘在了沙发上。

　　“不想见到我……？”许墨又凑近了一些，他盯着李泽言，对方被他盯着，坐在沙发上，退又不能退，只能视线游来游去，泛着酒色的脸颊有一点红晕，平时总是抿起来的薄唇才慢慢地说，“也不是……不想。”

　　这对于李大总裁而言，是非常难得的话语了。

　　许墨不自觉有些笑意，李泽言被他盯得恼了，一下子又把他推远了些，“所以你就过来说句生日快乐？”

　　白衣的天才科学家被这样可爱的举动一下子笑倒在了沙发上，“李大总裁什么也不缺，还想要什么呢？”

　　这倒是句大实话，李泽言什么也不缺，礼物多得靠卡车都拉不完，又有什么东西，是李泽言自己弄不到，非得许墨送才行的呢？

　　好像……没有吧？

　　李泽言想了一下，许墨又把他拉住坐下，“不过我真的有礼物要送给你，你坐下来，闭着眼睛。”

　　“什么？”李泽言戒备地看着许墨，“该不会一会儿魏谦推着个小车，车上装着生日蛋糕，然后我公司的员工都拍着手给我唱生日歌吧。”

　　“不是那个，不会有那个的。”许墨都不知道该不该夸赞这位总裁想象力太丰富了。

　　“那就好。”李泽言看起来放心了，“如果你自己端出来个蛋糕，然后想盖在我脸上的话……也不行。”他拧着眉毛，很认真地说，“不准用蛋糕砸我。”

　　“也不准给我戴那种特别幼稚的蛋糕帽子……”

　　“我的李大总裁啊，”许墨一下子抱住了这位一条条列出禁止事项的生日大寿星，“您到底是有多可爱啊？”

　　泛着笑意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听起来可恶极了，李泽言一点儿也不觉得“可爱”是对他的夸赞之词！但是在他反驳之前，许墨又牢牢地按住他的双手，“好的好的，放心吧，我都知道的，什么扔蛋糕、戴帽子、吹蜡烛这些幼稚的事情都不会做的，我真的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你闭上眼睛，马上就好了。”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李泽言一边心里嘀咕着，一边还是很配合地闭上了眼睛。嘴上却一点儿也不留情，“我只给你三十秒的时间。”

　　“十秒钟就够啦。”许墨对他说。

　　李泽言感觉到对方握着自己的手松开了，但是没有脚步声，反而是一下子凑得更近的气息，然后有人紧紧环抱住了他。

　　“可以睁开眼睛了。”

　　那个特别耳熟的声音对他说。

　　李泽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景色什么都没有改变，这还是他的家，茶几上还放着一对小茶杯，手机在稍远的沙发扶手上，灯光是明亮而温暖的橙黄色，洒落在米白色的地毯上，眼前抱着他的这个人也穿着米白色的外套。

　　他有一点愣住了。

　　“礼物就是我呀。”许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在他的耳边，一字一句的说，对方的头发还蹭着他的脖子，有点儿痒。

　　李泽言试图活动一下，但对方搂得他很紧，平心而论，这样是很暖和，但是，衬衫会皱，而且重点不是这个。

　　“这很老套。”李泽言说，声音听起来竟然有一丝愠怒，“我不喜欢这种老套小说里的桥段。”

　　“哎，你这么说我可真伤心。”虽然李泽言想要挣脱，但许墨却一点儿也没有松手的意思，“那总裁大人能不能赏脸，再给我两分钟的时间解释一下呢？”

　　“你说。”李泽言很爽快地同意了。

　　“李泽言，你有什么想要的生日礼物吗？”许墨问。

　　“没有。”李泽言说。

　　“因为你想要的你自己都可以得到。”许墨帮他补充说，“所以你没有生日礼物，你都没有生日愿望。你也不是会许愿的人，比起将目标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愿望之上，用自己的行动去获得，那才更加有可行性，不是吗？”

　　如果是连李泽言也争取不来的东西，那么其他人也未必做得到。

　　这或许是一种傲慢，又或者只是一种过于谦虚的克制罢了。

　　李泽言看着许墨，没有反驳，只是眨了眨眼，算是同意了这种说法。

　　“如果想要的话，也可以送给你红酒，或者其他喜欢的东西，但是，这些都很普通，对你而言，难道这样不才是敷衍吗？随手可得的东西。”许墨微微眯起了眼睛，深色的瞳仁点缀着一点光芒，“对于特殊的你来说，你是已经影响了世界的人。”

　　“并不单单指超能力的事情，而是你本身，就在影响着世界。你看那些为你庆贺生日的人，单看那些阵容，就知道你现在到底多重要，甚至可以说，你获得了世界……”

　　许墨一点点地靠近李泽言，内容近似赞美，语气却很冰冷，这和那些阿谀奉承不同，更像是某种旁观者所下的评论。许墨的手指一点点抚摸着李泽言的脸颊，像是欣赏一样，测量着对方英俊的轮廓，高挺的鼻梁，和总是吐出刻薄言辞的嘴唇。

　　看似怜爱的动作，却因为这种过分危险的近距离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李泽言眼也不眨地盯着许墨。

　　“但是在你获得的世界里，不包括我。”

　　许墨微笑着说，用一种盖棺定论的口吻，“我不在你可以努力争取的那一部分之内。”

　　房间内庆贺生日的温馨气氛一下子冰冷了下来，变得诡异、真实，却又带着某种粘腻的感觉。

　　“所以，这是只能够我送给你的东西。”许墨又一下子握住了李泽言的手，还是那种温温的手掌，包裹住李泽言温度已经有些降下来的手指，他笑眯眯的，“这份礼物，你真的不要吗？”

　　

　　

　-end.